佳期大堤下，淚向南云滿

【聯合報╱謝文賢】
「前方五百公尺，左轉，請先靠左側行駛。」

這是汽車儀表版上一個輕柔的女性聲音，用溫婉的腔調指引著手握方向盤的我。

「都第幾次左轉了，你幹嘛都聽『她』的，不問路啊！」

這是來自駕駛座右方一個高昂的女性聲音，用焦躁的口氣對著我說話。

「好啦，好啦，就跟你說我知道路，不要吵啦！」

這是我，在黃昏擁塞的下班車陣中，開車載著老婆趕赴她十幾年未見面老同學的喜宴。

喜宴遠在外縣市，下午五點不到，老婆便催促著我該上路了。我自忖也不過一個小時路程，晚間七點的喜宴現在就急著出發簡直是汙辱我的駕駛智慧，因此磨蹭著直到將近五點半才發動引擎上路。

沒想到，下班的車陣如迴游的鮭魚，塞得我一顆心進退不得，好不容易下了當地交流道，車上的衛星定位系統竟又鬼打牆般指示著我們在原地瞎繞。

「找不到就問路嘛！」在第四次繞回原處後老婆終於發作。

「……」我沒作聲。

「前方五百公尺處，左轉，請先靠左側行駛。」轉眼間又繞回原處。

「都幾點了，GPS不準就找人問一下嘛！」幾十年老同學的喜宴，讓老婆的耐性比平常少了一些。

「不用啦，我大概知道路了，從這裡左轉後再右轉就到了。」

「那就請快，我還答應我同學早點到呢！」

左轉右轉直走又左轉右轉直走……我逕自依方向摸索，不管GPS好言規勸以及駕駛座右方傳來微慍氣氛。

「前方五百公尺處，左轉，請先靠左側行駛。」終於，不幸的事情又發生了。原本悅耳的聲音，這時聽起來真是令人坐立難安啊。

「停車！」老婆大喊，「搞不懂你們男人，問路有那麼難嗎！」

老婆下車往路邊水果攤問了路，上車指示我方向，聲調嚴肅得像電子儀器。

其實，也就只差了一個路口。

問路之於男人，雖只是「開口」之勞，奇怪卻如千斤之鼎，難以負荷，這背後的原因聽說涉及相當深奧複雜的心理學、社會學甚至物種演化理論。

這些知識我不懂，但我知道下次再有相同狀況，為了避免夫妻失和，還是學學孔老夫子不恥下問吧。

「目的地接近登錄地附近，路徑導引結束。」GPS又傳來柔美女聲，引得老婆白了我一眼。我趕緊關掉引擎，整理領帶，陪笑下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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